【流年】腊月(小说)

笔名抒情散文诗2022-04-14 14:57:530

王教授最爱在腊月天画牡丹,屋外路人冻掉下巴,他则满心满眼是春意,栩栩如生的牡丹就像那些活色生香的女学生。独立人间第一香,天下哪个男人不爱。新茶,沉酒,美妇是王教授的嗜好,他画着画着又想到了林雪,手一颤,好好一朵牡丹歪了脖。

“小娟,把空调开开,太冷了。”败笔,王教授挺不高兴,他不舍得吹热空调,但只要影响到作画,便万万马虎不起,那是搞艺术,是充满激情与活力的创造过程,他不许自己有一点失误。

尹素娟是王家的保姆,王教授总嫌她不够勤快,一张小嘴倒会哄人,能说会道的本事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王家就两个男人,教授不许保姆沾钱,让儿子王忠良每天上班前把菜先买回来,王教授以前在大学吃过亏,对钱是敏感的。

尹素娟把手往围裙上蹭蹭,到客厅点开遥控器,一股暖流从落地空调中窜出,室温高了,空气却不好。王教授打着喷嚏,看茶杯又空了:“小娟,给我加点水。”

小保姆暗自抱怨东家难伺候,老早就吩咐她要在中午前准备祭祖的饭菜,八菜一汤样样不可缺,一会儿又使唤她干这干那,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的能耐。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愿意伺候这难缠的主。她想家,想男人,想娃还有爹娘,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要扫房、请香、祭灶、封印、写春联、办年货,直到除夕夜,腊月里的忙活最熬人。今年的腊月对她来说格外孤寂,出来做保姆,尹素娟很无奈,自进省城那天起就明显感觉老天爷不公平,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为啥子城里人住大房子吃好喝好,自己就得给人使唤干粗活儿,王教授家的客厅比老家五口人住得窝还大。

王忠良回来了,他刚去逛了市场。一进腊月,市面骤现繁荣,这是一年内特有腊的月市,他买了不少腊肉和粥果,还不忘给父亲买了柿饼。市场上的年货琳琅满目,价格也涨,腊月水土贵三分,可再贵也得买。

尹素娟迎上前:“呦,先生买了这么多呀,来给我吧。”

王忠良问:“准备得怎样了?”

“都妥了。”尹素娟盯着腊肉,想起娃来,这肉若给她的佴崽吃该多好,还有这么多零食,怎么省城里的人这么好命,还有零嘴,太金贵了。客厅里的老钟摆摇摇晃晃地提醒了王教授好时辰莫耽误,他又催促起来:“小娟,快摆桌祭祖。”

王忠良挽起袖子:“我来帮忙。”

尹素娟眼瞅这父子俩真是一天一地,老的苛刻又爱端架子,儿子却平易近人,可惜好男人的命不好,老婆嫌他文人无勇,早早离开了这个家。王教授太难弄,每每被烦得不行时,尹素娟总会说服自己隐忍,一则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这二来就是王先生的人格魅力了,她喜欢和儒雅的王先生一处,即便不说话,看着也舒坦。

天寒地冻,一缕香烟在王家客厅缭绕,熏出了小保姆心里那点小九九。

忙了一上午把王家祭祖的事搞定后,尹素娟悄悄把早前腌制的腊八蒜坛子拿了出来,想着带回老家给娃吃。蒜味飘到了王教授的鼻子里:“小娟,你还做了什么?”

尹素娟以为王教授喝高了,没想到他还没去睡午觉,王教授跟了过来,一看腊八蒜便欢喜:“很好很好,快拿几个给我尝尝。”

“老东西!狗鼻子!”尹素娟暗暗咒骂,这下腊八蒜带不走了,想从王教授的眼皮底下拿走点啥还真有难度。

尹素娟耐着性子给王教授盛了一碗,王教授吃着也没忘派活:“忠良在里头睡,你给他泡杯解酒茶,记住大红泡里再放点枸杞。”

尹素娟厌恶透了,她宽慰自己再忍忍就可以拿钱走人。踩着刚上过蜡的地板,尹素娟小心翼翼把杯子放到了王先生的床头柜上,看着睡熟的王忠良,小保姆想这么好的男人是城里人,还是大学老师,真不知道他前妻有啥不满意的地方。老实人不好吗?尹素娟不明白王先生怎就被妻子给抛弃了,换成是她疼他爱他还来不及呢。想到这,尹素娟不免把自家男人和王忠良去比,一个是穷乡种田的,另一个是教书匠,男人身上永远是臭味,而大学老师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让她舒心。

王忠良翻了个身呢喃:“朵朵……”打断了尹素娟的思绪,她知道王先生又梦见女儿了,她在照片上瞧见过朵朵,长相随她妈妈水灵,那双眼睛尤其动人,王忠良的前妻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透着股不安分劲,尹素娟老觉得在哪里瞧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望着王先生的脸,她突然有种想去摸一摸的冲动……

“小娟!”王教授在外头急喊,吓得尹素娟忙从王先生卧室里奔了出来,地板打滑,整个人横扑到花架上,架上的明代颜三彩完蛋了。尹素娟对着眼前一堆碎片发怔。

王教授怒吼:“不作兴呦!这可是大明成化年制的,你怎么这样!”这番吵醒了王忠良,他揉眼一瞧,父亲最爱的古董花瓶成了垃圾,王先生了解父亲的脾气了,他知道尹素娟这一年在他们家算是白干了。

王教授狰狞的样子让尹素娟怕死了,她呜咽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这只颜三彩是我花了多大心血从老吴手里夺来的?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完事拉?”王教授气得手指发颤直指保姆的鼻尖,王先生劝道:“父亲,小娟也是不小心,这地板才上蜡,它滑……”

“自打她头天进咱家,我就看出她手脚不利索,干活不爽快,啥都要我去交代,从来没有一件事我不说她就给落实到位的!”王教授又朝保姆发狠:“工钱你别想了,往后你还得在我家干活儿抵债,花瓶我买来时就六万,年年看涨,现在全毁了!也不和你计较现市价了,这是艺术品,说了你也不懂,你啥时候赔足了六万,啥时候走人!”

“可不行啊,老家那头还指望我呢,我身上一分钱也没了。”

王教授冷笑一声:“摔了我的古董花瓶还想逃之夭夭?”

这算什么,软禁?王忠良觉得不妥:“就算小娟有错,您也不能私自扣人下来呀,况且她在我们家辛苦了一年,好歹让人家回一趟老家吧。”

“我看你是教书教傻了,这是大明成化年制的古董,我让她留下来抵债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她跑了还肯回来?!”王教授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尹素娟闭嘴,眼泪直流。王教授捧着碎片进了屋,他的心也随宝贝一起支离破碎。

王先生道:“父亲还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我再去劝劝,小娟你先回屋吧,忙了一整天也累了。”

尹素娟满脑子都是王教授的恐吓,想想自己辛苦白干了一年,眼下还不能回老家,她委屈极了,又不敢放声大哭,捂着嘴躲进了北屋。

这一夜风凶,像要撕裂人心。尹素娟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这一年来在王家活得像条狗,都说狗急了还跳墙,咒怨的种子在小保姆心里发了芽,越长越大……

翌日,尹素娟一大早就准备好了早饭,提前给王教授泡好了太平猴魁,又清洗了空调外机叶片,使从空调内腾出的热气好闻了许多,屋里一派暖意。王教授喝着小米粥,王忠良的脸色不好看,他对尹素娟说:“你也坐下来吃吧。”

尹素娟温顺道:“昨天是我不好,打破了花瓶,我想了一晚上,那花瓶是教授最喜欢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多钱来赔,我不回老家去。我会在这里继续给干活儿,直到还清六万。”

王教授舒展了一下身子骨,笑道:“你能想通就好,也不必闹得这么僵。好好干,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再为难你。”

王忠良看了看两人,一时也插不上话,便提议道:“父亲,学校放假了,我想把朵朵接来住几天,你看好不?”

“好呀,我也很想孙女呦。”王教授的心情好转了,他吩咐尹素娟晚上整点小菜,再温上两壶好酒,这样才有入年的气氛。尹素娟手脚麻利地去厨房张罗,一心留意着王家父子的对话。

王忠良说:“父亲,小娟挺不容易的,你就放人家回去一次,好歹也给人家点钱吧。”

王教授教训儿子:“你傻呀,她都没吭声,要你来求情。难怪人家嫌你,你就是太老实,怎一点也不随我!”

尹素娟从厨柜里拿出了两瓶二锅头,又拿出了精品老北京一瓶,把两瓶混合在一个酒壶里,预备晚上暖了端给王家父子喝,尹素娟又特意抄了王教授平时爱吃的小菜,当一桌好酒好菜摆在王家父子面前时,令人胃口大开。

王教授转变了态度:“小娟来,坐下一起。”

王忠良没动筷子,他始终认为父亲的做法不好,苦劝无果,光喝闷酒。尹素娟在旁陪着笑脸。白酒下肚,王教授觉得浑身暖了,许是心情好了,许是今天的菜好酒香,他看到小保姆顺从的模样就满意,王忠良又喝不下了,王教授咕噜起来:“每回都这样,酒量太差劲,真没用。”

尹素娟不停给王教授倒酒,一脸笑容:“先生的酒量真不如教授的好。”

王教授得意忘形了:“那是当然。从前教书时,校长书记都喝不过我。”尹素娟趁势又给王教授灌了几杯,白酒混合后劲最足,王教授吃饱喝足了就回到房里呼呼睡去。他根本不担心尹素娟会乘机逃跑,老早就扣下了她的身份证。王先生扶着桌子踉跄了几步,不停用手拍着自己的脑门。

尹素娟凑过来说:“先生,我扶你。”王忠良红着脸,半依着小保姆进了屋。

夜凉如水,万籁俱静。王忠良是习惯性的醉酒,王教授曾为此事多次劈头盖脸地责骂他败兴的熊玩意儿,没底子就别贪杯,可谁也不理解王忠良郁闷啊,不是酒味好,他是故意找醉,别人喝酒其乐陶陶,他这酒越喝越苦。

尹素娟掀起被子,轻手轻脚坐到了主人床上,这个拿粉笔的男人让她爱慕,像她这样自小在野地猪圈里长大的女人对文化人稀罕得很。佴崽他爸是个喂猪种地的粗人,生得黑如碳,哪像省城里教书的王先生白净,招人欢喜。这张斯文的脸蛋有种魔力驱使尹素娟犯浑不是一两次了,尹素娟大字不识几个,脑子却好使,她知道两腿之间无小事。

只要过了今晚,王教授包管对她低声下气,只可怜了王先生。尹素娟本不想害他,可这世道,一个乡下女人在外头受欺负,没人能帮她舔伤口上的血迹。尹素娟开始脱衣服,脱到内衣停了手,这菜场里的便宜货泛了黄,尹素娟厌恶地瞅着她,使劲扯坏了。她将温热的身子贴向王先生,要一个事实,她知道王教授的厉害,没有铁证,拿不下那老家伙。

王先生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尹素娟,表情从容:“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这么做是不对的。”

尹素娟慌了,她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而王先生并没入套。王先生坐起身来:“我这两天没睡好,一直在想你的事。这么反常,我就知道你要做傻事了。”

“先生,求求你帮帮我吧,不然我活不了!”尹素娟跪了下来:“我不是不要脸,实在没办法,教授他太狠了,六万块,我卖了自己也还不上!”

王忠良搀起了尹素娟,他同情这个女人,了解她的苦楚,不过这样荒唐的事,为人师表的他怎能去干,王教授再过分,那也是他父亲……这天晚上,王教授照常打呼噜,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隆冬的早晨寒气逼人,从王家传出了尖锐的女人的哭喊声,把正做美梦的王教授给吓醒了,声音源自儿子的卧室,撕声裂肺。

多么不堪的一幕:尹素娟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坐在王忠良的床上抽泣。

王教授愕然,第一反应是做梦,可梦怎如此真实。床上一片狼籍,王忠良用力拍脑门,尹素娟抱着被子大哭:“太欺负人了……”

那哭声像是母狼嚎。王教授彻底醒了:“你小点声,邻居们会听到的!”

尹素娟更来劲儿了,王教授到底是知识分子,面对半裸的女人不好动手,着急就冲儿子嚷:“看你做得好事,快安抚一下人家!”王忠良仍是一副离魂样。

王教授叨念:“活见鬼了!”腊月里贴年画,首选钟馗,赐福镇宅圣君的威名千古流芳,据说钟馗最擅长打鬼,这崭新的年画是尹素娟亲手贴上去的,可如今王家的鬼就连钟馗都奈何不了。

尹素娟坐在床上使劲闹腾,王教授低声下气:“小娟你先起来,我们万事好商量嘛。”

尹素娟扬眉吐气,挺起腰杆问:“你先前咋不给我机会商量?”

王教授明白了这是报复,是蓄意的阴谋。他懊悔自己先前的态度过于武断偏激,他低估了这乡下女人。现在惟有怀柔,王教授亲手从儿子的衣柜里取出一件棉衣:“小娟你看这腊月天多冷啊,把这先穿上,我们有话好说。”

王忠良转过头去,王教授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畜生,王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你怎能干出这种缺德的事?还不快点给人家道歉去。”

裹起棉衣的尹素娟大声说:“我要去警所告你儿子!”

“千万别,你可不能这样做啊,忠良不是故意的,这不他喝醉了嘛……”王教授就一个独子,他还指望儿子给他养老,小保姆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可不想王忠良去坐牢,他更怕被外人知道家丑。

“那我打碎古董花瓶也不是故意的。”

卧室里片刻的死寂后,王教授开了金口:“那你想怎么样才肯放过忠良?”

“先把身份证还给我!”尹素娟从床上蹦起:“把工钱给我,让我走人,我就不告发你儿子!”

大明成化年制的颜三彩价值六万元,道貌昂然的王教授妥协了,他真给了小保姆工钱。尹素娟带着身份证和工钱离开了王家,走之前她都没敢再看王忠良一眼。王家送走了丧门星后,王教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任凭王忠良怎么劝也不开门。他需要安静,要好好的思考。

在尹素娟这件事上,王教授是放水了,他没有绞尽脑汁去对付这个女人。王教授不是傻子,他不要事情搞大,在钱和女人上,他亏,不想儿子重蹈覆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太清楚名声对于知识分子的重要性。

有些事情做得太过了,与小人争利,倒霉的是自己。王教授又想起痛苦的往事来。想当年年轻气盛,和别人竞争校长一职上锋芒毕露,万事处处与人较真。结果人家用了美人计,这女人不是别人,是王教授最看中的学生林雪。聪慧美丽的女学生很容易俘获教授的心,轻易就毁了他一生的远大前程。林雪不仅敲诈他的钱,更毁灭了他的梦想。从此之后,王教授对钱看得紧,对女人避而远之,王夫人去世后,他不再动心思另娶,要不是儿子孝顺为他请了个保姆,想来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去接触女人。女人终究还是成了王家的祸害。

王教授想不通为何素来本分的儿子会干那事,他懊悔把事做绝,如果当初自己不对尹素娟那么苛刻,不追究古董花瓶,也许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家丑不可外扬。但世上没有如果之说。王教授倒在床上,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林雪那双眼睛来,他不喜欢尹素娟,不喜欢以前那个儿媳妇,就因为她们都有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睛,这样的眼眸他再熟悉不过了……

两小时后,王教授终于开了门,有气无力道:“早点把朵朵接来吧,家里太冷了。”

王忠良看着父亲憋屈:“爸,以后咱俩谁也不喝酒了。”

王教授对着藏酒柜里的那些尤物,摇摇头:“不是好东西,没一个是好的!”

省城的冬青光秃秃,排成一排晃过尹素娟的视野,寂寥无生,仿佛这座城市也是冰冷的。她坐在长途汽车上不敢打盹,手里紧紧捏着包裹,包里有她用自尊换来的六万元,那是全部的希望。

按理说回家过年了,尹素娟该高兴才是,可她的心却跌到了谷底,难受。离开王家的时候,她连看一眼王先生的勇气都没,只能把这份恩情记一辈子。她真稀罕王先生,她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夜自己得逞了,又会如何?尹素娟的心里像被巨石压着呼吸困难,她不停安慰自己:回家了,终于可以见到娃了,一家团聚是大好事。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

尹素娟发誓以后会好好留在家里喂猪带孩子,再也不羡慕人家吃香喝辣,穿金带银,日后她会对男人更好,会疼佴崽,一定孝顺公婆,再也不上省城来,可阴霾早已在她心底深埋,无数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毒藤正幽幽地在她体内蔓延。风透过车窗缝吹到了尹素娟的脸上,像有人时不时在抽她的嘴巴子,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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