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暖】回家的路(小说)

笔名散文日记2022-04-15 17:23:232

世界上永远有一段交织着爱与期待的旅程,那就是回家的路。

——题记

我遇见他时,他正在路边乞讨,看样子已经乞讨许多年了,佝偻的脊背,粗糙的双手,邋遢的银色胡渣,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还有一身不合身的破旧衣服。

当然,还有他赖以获得别人同情的两条空荡荡的裤管。

不知是怎样一个开始,我突然对他的来历产生了点兴趣。因为他总是不回去,一直在路边乞讨,边上就带着他的铺盖卷,以便随时休息。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适合交谈的午后,我再次遇见他。

为了打开他的话匣子,我没有像其他的施舍者一样,抛几个硬币在他讨钱的盆里。

面对着眼前的啤酒和炒菜,他激动了好半天,握着我的手,滴着硕大的泪珠,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到他吃完后,他灌了一大口啤酒,开始讲述他年青时的遭遇:

我小的时候家里不富裕,家里三个兄弟,我是老大。

两个双胞胎弟弟比我小两岁,他们一块从娘胎里出来,所以我爹就说他俩出生的时候被挤坏了脑子。

他们两个笑起来都痴痴的,到了十多岁还只会咿呀咿呀的叫唤不会说话,哈喇子淌得衣服湿淋淋的。

我娘心疼她这两个傻儿子,天天给他们俩弄好吃的,我在边上看着有时也能分到一两口。

我爹恨他们两个脑子不争气,天天不把他俩当正常人看,每天像教训牲畜一样地抽打他们两个。

看着他们两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嗷嗷叫唤,我心里都一阵颤动,不寒而栗,我同情他们两个,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我爹带来的恐惧不只在我的两个兄弟身上,还蔓延到我的内心深处。

虽然我非常怕他,但是我还是十分尊敬他的。

我爹也十分疼爱我,因为我比那两个傻兄弟正常太多了。他只把我一个人当儿子看。

私底下给我凑了钱去上学,两个傻兄弟留着家里,爹嫌他们出去丢人。

每次放学回来的时候,刚到村口就看见一群和我那两个傻兄弟一般大小的孩子在欺负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站在那任由别家的孩子对他们身上扔石子,傻傻地活蹦乱跳,不知道躲避。

赶走那群孩子后,我带他们两个回到家。爹娘在地里干活也刚回来,准备一家大小的饭菜。

家里唯一的那盏电灯被我占着,我在灯底下写作业,两个傻兄弟在我后面的床上面大眼瞪小眼,相互捶胸踹屁股,在床上面滚成一团。

后来,他们两个就被天天锁在家里,我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家里,放他们两个出去,然后开灯写作业。

升初中的时候,我爹用卖钱的鸡蛋让我娘给我做了一碗荷包蛋,他们几个看着我吃,我吃得挺不好意思,但还是磨磨蹭蹭地吃完了。

第二天一早,我爹就卷着我们俩的铺盖卷,骑着他的自行车带着我去城里考试。

晚上的时候我们俩就靠着墙根,摊开铺盖睡觉。外面风吹得紧,往被窝里硬钻。他抱着我,看着一片乌黑的天空对我絮叨,他说,你是俺们家的希望啊!你不好好上学,以后跟你那两个傻子弟没多大区别。

我躺着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那股让我安心的旱烟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还算争气,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

出成绩的那天,外面在下雨,我爹就撑着把伞,自己一个人去帮我拿录取通知书。

回来的时候,他全身都湿淋淋的,唯独怀里包着的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还是干燥着的。

他把那张通知书先给我娘看,然后是边上的邻居,最后才给我看上两眼,还没等我看完里面的字,他就用红帕子把它包了起来,放在他存钱的木匣子里。

去城里上学后,我半个月回家一次。从下午开始赶路,运气好的话天还没完全黑透就能赶到家里,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摸着黑,看着天上变得越来越亮的星星赶回去。

那时候,回家对我来说,是我后半个月粮食的补给。

在和黑夜一样黑的泥土地上,我顶着一片璀璨的星空,心里却怀揣着最卑微的梦,那就是从这落后的村子走出去。

每次离开城里水泥地,去到乡下完全没有平坦的泥泞小路。

那种想展翅飞起来的梦想,那种迈开双腿跑出去的愿望,那种渴望一跃而起翻越所有贫困的愿望,都在心中澎湃,击打着我的内心。

那时候,回家对我来说,是一段极不情愿的路程。

到了家里之后,母亲给我准备好往后的粮食,缝补好我身上的衣服,做一顿较平时丰盛的晚餐。我爹一大清早就套好了他的大黑牛,吆喝着,驮着我的口粮,我跟在他后面往城里面走。

每一次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我都满心欢喜。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追逐着我卑微的梦想。

记得刚到城里来的时候,我爹送我到住的窑洞里。窑洞里散发着烂草腐烂后的恶臭味,就像是乡下没有安置棺材的死人,尸体烂掉后散发出的味道。

爹叹了口气,看着我说道,混起名堂来咯,这疙瘩苦受的也值得。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上了大学,学校就在离家一百多里的省城。

在我临走之前,我爹在村子里操办了十几桌,请村里的老乡们,庆祝我升学。

大学期间,我一个学期回家一次,就算有短假也不会回去。每次上火车,背包里都带着一堆专业书。

下了火车后,我拖着箱子,沿着那条我走了好几年的泥巴路往乡下赶。

在大城市待久了之后,我越来越嫌弃这个落后的小城,有时,我还会抱怨我的出身。但我知道,这些都没有用,我只能奋斗。

两个傻兄弟已经长大成人了,可还是一副傻样,每次看到他们两个,我一边是可怜,一边是悲哀。毕竟他们是我的兄弟。

大学毕业以后,我考了公务员,被调到乡下的一个养猪场去管事。单位离家很近,但是我不敢回家。因为我们全村就我一个大学生,结果毕业以后却去养猪了。

每逢假期的时候,我都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坐着,听着围栏里的猪群哼哼地叫着。赶上过节的时候,我也是晚上回去,早上就去到单位,生怕待久了遇见熟人。

每次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脏就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走到村口的时候,听见几声牛叫和犬吠声,我就开始慢慢地踱步向前走。等到进了村子,我就开始加快步伐,一路飞奔回去。

这样过了一年多,上面的领导见我上班殷勤,还经常加班,节假日都不回家,给我调到了乡里面管事。

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官职配不上我的学历,还是经常不回家。

过了两年,我被调到县城里管事,算是混出了点名堂。三天两头带着东西去乡下转悠,看我爹娘。

过了段时间,上面给我颁发了个奖,说我经常下乡,体贴农民,是人民的好公仆。就这样,我挂着几个奖状被调到了市里面的纪检委。

在那干了几年,工资涨了不少,在市里面买了房子娶了媳妇。在乡下给我爹我娘安置了一套两层小楼,矗立在一群土胚房里面格外显眼。

除了过节的时候,我开车将我两个傻兄弟和爹娘接到市里面,基本没有回去过了。

开车到乡下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地里的年轻人家里的老人,都出门看。我儿子也喜欢坐上我的轿车,跟我到乡下风光一阵子。

好景不长。纪检委就是得罪人的,我打下一个县长,结果他后台硬,把我拉下了水。先是拘押,然后法庭,然后给我列了十几条罪名。

就这样,家被抄了,房子没了,官被撤了,我在监狱里过日子,老婆丢下儿子跑路了。

我爹带着我娘去省里面上访,去了几年,案子还是定了。我被判了20年,那时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儿子才五岁。

我在里面没有几年,我娘就去世了,留下我爹照顾两个傻兄弟和我儿子。

那个时候,我是多么想回家看看,可是我那儿也去不了,我知道,我只能再过二十年才可以重新走上那条乡下的小路,虽然布满水坑,但却是回家的路。

等到我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我爹坟头的草已经疯长三年了。比人还高的草堆,看不见坟墓在那,我对着那一大片草哭了一下午,鞋子上沾着泥土路上的烂泥。

我儿子病了,在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病了,他二十五岁了可还像个孩子一样高,两条腿缠着一起迈不开一步,两个傻兄弟都在街上乞讨。

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卖的了,我就卖了自己的血,拿着钱去外地打工。

我到省城,在工地上帮人搬砖,借此赚取一点微薄的工钱。在工地上的日子苦不堪言,一想起曾经的辉煌,我就唉声连连,不知道该怪谁,该抱怨谁。

我想赚钱帮儿子看病,希望他出人头地,就是不出人头地也希望他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这便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能为他做的所有了。

我只想赚完钱回家,一刻也不想在外面待着,我已经太多年没有回家了。

就在年前收工的时候,我刚领了一年的工资,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乡下看儿子。我知道,我的钱治不好他的病,我也知道他的病治不好,但我还是想回家。

就在我出工地的时候,边上的吊车咔嚓一声,然后,我看见吊车慢慢向我倒过来,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没了知觉。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躺着医院白色的床上面,我用双手撑着床,试图起来。

我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后,才发觉自己的两腿都已经没了。

在医院花光了所有的钱后,因为没有亲人,也没有人帮我交住院费,我被医院里的保安放在垫子上,抬到医院门口。

他们说,等我交了医药费再让我回去。

我没有钱,买不起拐棍,买不起饭。我就把两条空荡荡的库管晾在街上。边上的人把口袋里的零钱扔到我的垫子上。我拿那些钱去买吃的。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在医院,我想要回家,我想要看我的儿子。

于是,我就带着那条垫子,一边爬,一路乞讨。

过了很长时间后,我攒够了一张车票的钱。我就带着我空荡荡的裤管和那条垫子,回到了原先的小县城。

我沿着那条泥泞的小路一直爬,身上沾满了泥巴。我爬行在我走了十几年的路上,路上的一切都没有多大变化,村口有牛在叫,有野狗在叫,也有一群一群的鸡和鸭。只是,我是爬着回来的。

我知道家里什么都不剩了,但是,我只想回家。

我知道那里只有我残疾的儿子,两个傻兄弟,加上一个残废的我。什么都不剩,但是我不在意,我只想回家。

等到我爬到家的时候,或许我一直都没有爬到,因为我再也找不到家了。我的儿子死了,邻居把房子推平,把他葬在原先的土地上。

我两个傻兄弟走了,去外面要饭再也没有回来。那时,我已经是六十岁的老头了。

我也想回家,我一直在找家,可是我的家在哪?

说到这,他眼睛里的泪水流个不停。呜咽声再也掩饰不住,泪水倾泻般地流淌出来。

他说,他不回家,是因为他找不到家在哪。他的生活是被迫。每一个贫困的外表下不都是一颗干枯的内心,不是每一个贫穷的人,一生都平淡无奇,不起波澜。可能是命运,也可能是太多的不尽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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